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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5 章 往昔(五)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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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那铁链的分量就够叫人咋舌,若非是一条好汉,怕是要被活活压出内伤。

而达木奇一身单衣,坐在那里,并不显得多么辛苦。

他的腱子肉从薄薄的衣料下面鼓出来,面上久不打理,生出了一部乱糟糟的络腮胡。

但他的眼睛仍是明亮如刀剑。

在见到进来的是下级士兵打扮的乐无涯,他凌厉的眼风一抬,掠过了乐无涯的面容,便又一次停住了。

那眼神与乐无涯的对视下,从刀锋变成了春水。

乐无涯押送了达木奇一路,只拿掺了迷药的酒叫他终日昏睡,不允许任何人同他说话,也不允许他清醒。

若是他脑子清楚了,搞不好就要使坏。

乐无涯从不小

瞧自己的敌人(),因而入帐后并不靠近▏()_[()]▏『来[]&看最新章节&完整章节』(),只是远远立着,打量着他。

对视半晌后,达木奇很突兀地笑了一声:“……好,好,好。”

莫名连道三声“好”后,达木奇说:“少年、英雄……我认了。”

达木奇会说些汉话,但大抵是不熟练的缘故,结结巴巴的。

乐无涯提着饭匣子,靠近了一步:“明明说要见我,见了我,却只说‘你认了’?”

他嘴上有疑问,却不耽误他手上有活儿。

一帐之隔而已,若是里面没有干活的动静,那必是要启人疑窦的。

他托出两只馒头,一碟肉菜,走到达木奇身前。

他们自是希望达木奇活下来,所以给他的饭食,都是营中最好的。

达木奇不回答他的问题,只问:“你是、谁家孩子?”

乐无涯将馒头剖开,夹了肉,送到他嘴边,答道:“昭毅将军乐千嶂之子。”

“什么……什么名字?”

“乐无涯。”

“乌鸦?”

“无涯。”

乐无涯也挺惊讶,自己就这么一边喂着无法行动的达木奇吃饭,一边心平气和地同他拉家常。

他以为自己轻则会挨一通臭骂,重则会被这烈性的汉子啐个满脸花。

听到这个名字,达木奇又是高深莫测、心满意足地一笑:“哦,是鸦鸦。”

乐无涯还没被人这样叫过,心里猛地一别扭,又把下一口肉送到他嘴里:“你同我攀关系,是打量我会放过你么?”

达木奇嘴里嚼着肉,眼神还是直直望着他,像是有无穷的话要同他说。

乐无涯静静等待,等他会说出什么话来。

乞饶,想必不会。

投降,却也不像。

达木奇胃口不错,三嚼两咽,便将饭吃完了。

出乎乐无涯意料的是,他只送给了自己两个字:“滚吧。”

乐无涯的期待骤然落空,诧异地一挑眉。

“小崽子,有出息。别把……别把这份出息丢了。”他闭上眼睛,“老子是不耐烦看见你了。”

达木奇确实是不耐烦再见他了。

当夜,达木奇咬舌自尽。

他无声无息地咬断了舌头,将断舌含在口中,像头野兽一样,仰着头,一口口往下咽自己的血,一点动静都没折腾出来。

直到天亮了,看守的人进了帐子,才骇然发现达木奇早已失血而亡。

他死得过于决绝惨烈,不得不让乐无涯多想。

……仿佛先前他活着,单是为了再看自己一眼,

达木奇将军在营中被劫,铜马那边必要严守上一阵。

但乐无涯心思细密,并未暴·露身份与行迹,就连弓箭用的也非是大虞制式,对景族而言,他们甚至连劫走达木奇之人的身份都不知晓。

铜马城没头苍蝇似的戒备一阵,得不到其他音信,必然会渐渐松弛下来

() 。()

达木奇是个莽撞粗野之人,结怨不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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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知道是不是当年冉丘之屠时,有漏网之鱼逃下山去,拉起队伍,伺机报复?

铜马在戒备后的那一阵松懈,就是留给大虞进攻最好的时机。

按照乐无涯绘制的兵力配置图,乐千嶂、裴应带兵,星夜直袭铜马,裴鸣岐也被带走,独留乐无涯驻守后方,与于副将一起筹措军粮。

战机不可贻误,就算不是为了栽赃达木奇,拿下铜马县城,于大虞、景族的战事也大有裨益。

乐无涯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达木奇之死。

只要将他活着带回大虞,他便再无利用价值,若他肯活,自然是好;若他一心求死,那也无计可施,只在异国他乡送他一处风水宝穴安葬便是。

可乐无涯不知怎的,总是放不下。

在夜深人静时,他耳畔总会突兀地响起一声嘶哑的歌:

“追出来的是我的娘诶,她把巫符拴我身上,叫我早日回——”

奇怪,明明只听过一遍而已,乐无涯却能将那歌词复诵得清清楚楚。

乐无涯心思不定,索性将训练天狼营之事交给实心眼的姜鹤去办,自己则跑去四处巡看,拔除景族派来的细作探子。

两军交战,必然要刺探情报。不少细作充作难民模样,混迹城中,伺机打探消息,以传回故国。

有了这半年的细作经验,乐无涯早就练出了一眼认出同行的本事,因此每行必有斩获。

每抓到一个细作,他便要从他们身上榨出些东西来。

譬如说,达木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
他抓了七八个探子。

有人说他是凶神煞罗汉投胎;有人说他粗暴蛮横,常鞭挞士卒;有人说他滥杀喜伐,曾因为一个没影儿的事情,屠杀了一山之人。

总之,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但乐无涯还是从这些坏话里,听出了一件叫他感兴趣的事。

他用鞭子梢轻轻碰着一个探子鲜血淋漓的面颊:“什么没影儿的事儿,值得达木奇动这么大的肝火?”

那探子落在乐无涯手里,被他亲手调理了一个晚上,早已没了刚落网的硬骨头,战战兢兢,和盘托出。

“达木奇家里……曾丢过一个孩子。他跑到冉丘山上去……找孩子。”

“他亲生的孩子?”

“不是,是达樾将军的。”

乐无涯觉得他的态度蛮有趣。

此人是景族金氏的探子,提到达木奇时满面不屑,在提及达樾时,却满怀崇敬,这态度的前后差异,着实不寻常。

乐无涯曾听过达樾之名。

听闻,她是景族战神,因景族习俗,女子喜以红纱覆面,又称“红妆将军”。

他倒是想同她正面交锋看看。

可惜,五年前,她因产褥时落下的病根,病故于仰山城中。

乐无涯问他:“孩子找着了吗?”

探子显然是与达木奇有深仇,切齿道:“他根本毫无实据,便杀上山来,砍了一百多颗头!”

乐无涯:“那孩子叫什么名字?”

那探子愤愤摇头。

这种事情,他们这样的人怎么会晓得?

乐无涯没能打探出更多消息来,正长吁短叹间,便见姜鹤一脸漠然地寻上了他。

乐无涯以为是营中出了事:“何事?”

姜鹤冷冰冰道:“铜马大捷。”

由于这个好消息同他的面孔实在太不适配,乐无涯一时未反应过来:“……啊?”

姜鹤又道:“裴小将军已经回来了,他在找您。”

乐无涯一跃而起。

裴鸣岐走前,他确实是生他的气,连送行的时候都绷着脸。

可一个半月匆匆而过,他有什么怒火,都没法对战场归来的小凤凰发了。

“快快快,打水来!”乐无涯摊开沾满干涸血液的手,雀跃道,“快帮我把这个洗掉!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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