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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0 章 天净沙(五)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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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) 问话。”

秦继勋站起身。

段嵘领了命,转身便跑出去,秦继勋转头对徐鹤雪道,“公子受了伤,便先好好休息。”

秦继勋才走出毡棚,却撞上段嵘急匆匆地跑回来,“将军!董成蛟与胡达已不在席中!”

毡棚内,徐鹤雪才支撑着身体,勉强站起来,便听见段嵘的这一声,他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毡帘旁,“段嵘,他们二人今夜,可有什么任务?”

“董成蛟要给天驹山送征来的民夫与武器营的箭支。”

雍州军的武器营设在一间民宅里,这还是秦家给腾出来的地方,所有造武器的工匠吃住都在这里,竟也宽敞得很。

灯火通明的楼阁上,所有的工匠们聚在一块儿,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,你推我,我推你的,一个老头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,“范江,你站前面儿!”

这些天以来,范江与这些人在一块儿围着面前的这个床弩转,手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,他紧张地搓一下手,针扎似的疼,到底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弩后面,仅凭他们这些人是拉不开床弩的弓弦的,他便喊了一声:“外头的兄弟,进来帮帮忙吧!”

守在廊上的兵士们听了,便立即跑进门来,他们看着那架三弓床弩,脸上也都带了些好奇又期待的神情。

他们帮着将床弩推到外面的栏杆处。

“快!咱们一块儿使力!”资历最老的工匠一抬手,所有人都聚到床弩后面,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抵在弓弦上的铁翎箭支。

他们居高临下,箭支所指,是被空置的一片空巷。

他们一起拉动床弩,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。

“放!”

范江泛干的嘴唇颤了颤,振声。

所有人同时卸力,长三尺五寸,粗五寸的铁翎箭刺破风声,擦着他们的耳膜,猛地弹射出去。

兵士们最先反应过来,记着适才的方向,疾奔出去。

夜里看得不太清楚,范江与所有人都在楼上焦灼地等待着兵士的回归,约莫过了两盏茶,兵士们气喘吁吁地将拾捡回来的铁翎箭交还,一名兵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,笑道:“一千五百步!”

楼上寂静一瞬,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:“成了!”

范江傻呆呆的,那名头发花白的老工匠摇晃他的脑袋,“范江!听清楚了吗?咱们成了!一千五百步有了!”

“我听到了,”

范江摸着铁翎箭,“听到了……”

弩射距离有一千五百步的三弓床弩,他们造成了。

“如此,我们又比那些胡人多了几分优势!”兵士们也高兴极了。

秦继勋给武器营也分了一些牛羊肉,所有的工匠忙到此时才觉得饿,一个个说说笑笑地下楼,白胡子老工匠看着范江还在床弩面前发呆,便好笑地喊:“嘿,范江,说你呢!你在想什么呢?”

范江迟钝地抬起头,撞见白胡子老头的笑容,他也不自禁地笑了一下

,“没什么,何老,我就是忽然觉得,我好像也有些用处。”

白胡子老头看着他,“这是什么话?你当然有用处,咱们做工匠的,都各有各的用处,旁人如何轻贱,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咱们自个儿心里头得看得起自己!”

“你往常是做些造箱笼修房屋的木工活儿,如今不也做得这杀胡人的法宝么?你在这儿没日没夜的,比我们任何人都拼命,我也瞧得出,你在这上头其实是很有天资的,又是个肯吃苦的,你若是不嫌,往后就跟着我一块儿在军营里头做活,我半辈子都是做这些武器的,只要你想学,我就都教给你。”

范江一惊,“何老,我……”

“怎么?不愿意啊?”

何老挑起松弛的眼皮。

“愿意!”

范江毫不犹豫,他将那沉重的铁翎箭抱在怀中,“何老,我愿意。”

这一刻,他想起妻子阿双,想起她生前所受的种种折磨,想起自己因胡人闯入雍州城而受伤的腿,他胸腔里很多的情绪起伏,犹如江海翻覆,“我这样的人,虽然不能上战场,也很难拉得动弓,用不来剑,但是我可以造最好的床弩,最利的箭矢给我们的将士用……”

谁说木匠,就不能有报国志。

谁说他瘸了腿,就不能向胡人讨要欠他妻子的那份血债。

“说得好!”

何老的眼睛浸满笑意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,“走吧,吃碗羊肉汤,咱们这儿的好消息,就要送到秦将军那儿去了。”

“您先去,我将这里收拾一下。”范江指着屋子里的狼藉。

“你别那么勤快,他们都没收拾呢。”

何老摇摇头,还是背过身,朝楼梯下走去。

楼上只剩范江一个人,他扫了扫屋子里的碎屑,便一瘸一拐地走到长案旁看了会儿图纸,那是他与这些工匠连日来的成果。

他看了又看,不由地将扫帚靠在案角,自己慢慢地坐在地上,烛光照不见这片角落,他在阴影里,小声地唤:“阿双?”

他连着唤了几声。

没人应他。

他沉默地坐着,捏得图纸发皱。

底下忽然吵闹起来,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,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他在桌案下,看见两个人率先走进来,后面的兵士跟上来,其中一人指挥道:“你们快一些,别误了出城的时辰!”

原来是来搬铁翎箭的。

范江正欲站起来,搬了铁翎箭的兵士们很快出去,那道门匆忙被穿着墨绿衣袍的人合上,“你此番出城,就不回来了?”

范江猛地一顿。

“自然不回来,耶律真将军已近汝山,如今石摩奴又受了伤,咱们的目的已成,我自然要回去给耶律真将军报信。”

另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人压低声音,“雍州军的城防我已弄得很清楚,到时将军来此攻城,便是易如反掌。”

“那些民夫,你作何打算?”

“自

然是都杀了,难道还带着他们一起去汝山不成?”

范江几乎双腿瘫软,他清楚得听见他们口中谈及的将军,是一个胡人的名字。

耶律真,分明就是那个在十六年前攻打雍州城的胡人将领!

他们是内鬼!

范江目光上移,看见桌角的一个神臂弩,他想也不想,动作极轻地拿来手中,那二人还在谈话,他缓慢挪动到桌案底下,仰头。

神臂弩对准一个背向他的人。

他满脑子都充斥着妻子阿双的脸,想起她对胡人的惧怕,憎恨,想起她生前死后都在折磨着她的那些痛苦的记忆。

他双目湿润,指节紧绷。

不,

不行。

他的手指忽然松懈,他要先将这件事告诉倪公子,告诉秦将军!不能让这个叛徒出城!

然而目光一抬,他蓦地对上一双阴鸷的眼。

“胡达,有人在你身后。”

那个人紧盯着范江。

名唤胡达的男人立时便要回头,而范江却立即射出箭矢,那玄衣男人拉拽他不及,胡达被一箭穿胸。

范江满掌是汗,再射出几箭,却被那有了防备的玄衣男人尽数躲开,眼看他抽出刀,范江立即起身,惊慌失措下,他撞开一旁的棂窗,囫囵滚了出去。

“来人!”

他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跑,“快来人!起义军有内鬼盗取雍州城防!耶律真已近汝山!”

范江扯着嗓子,用足了力气,一遍一遍地大喊:

“耶律真已近汝山!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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