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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1 章 消失的瓷器(十六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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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放鹤先叫人捉了那“贵人”方辽,又请死者家属前来指认,然后交给下头的人审讯。

奈何几日过后,负责审讯的人满脸惭愧,“卑职有负大人所托,那厮抵死不认,闹着要见您呢。”

“明天就是二月二龙抬头,”秦放鹤也知难搞,倒没怪他,“真相也该见见天日了。”

他起身对金晖笑道:“走,去见见这位贵人。”

那方辽三十来岁年纪,别的倒罢了,只一双三角眼便令人不喜。

金晖一见便很瞧不上,“眼神浑浊,眼尾下流,此贼必生性多疑,阴险狡诈,不足为谋。”

方辽听了,只嘿嘿奸笑,对秦放鹤道:“要小的开口也不难,但大人需做个担保,保小人也如之前众人揭发牛家罪行那般性命无忧。”

“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?”长得丑,想得还挺美,秦放鹤不接茬,“与他们一线生机,皆因他们都卖身于人无力反抗,你呢?不过助纣为虐罢了。”

方辽一听,三角眼中凶芒闪烁,一咬牙,发狠道:“既如此……”

“既如此,”金晖却抢道,“何必再审,你我出来许久,功劳也攒够了,如今人犯既已抓到,不如让他去做个替罪羊也就罢了。你我就此回京,加官进爵,皆大欢喜,岂不美哉?”

秦放鹤瞬间心神领会,故作迟疑,“不好交代吧?”

“赵大人乃朝廷命官,自然品性高洁,怎会枉顾国法、杀人越货?反观此贼,面目可憎,且不过区区小吏,自然品性卑劣,杀人放火只在顷刻之间,名正而言顺。”

金晖那特有的淡漠语气和草菅人命的神色,无形流露出一种说服力,让人笃信他真的是会做出这种没王法的事来。

所以说,专业的事就要由专业的人来做,效果加倍。

秦放鹤略一沉吟,“也罢,这里又是你的老家,如此你我也可卖赵提举一个人情。”

方辽目瞪口呆。

不是,你们狗官相护这么不加掩饰的吗?

人都有种贱性,同一件事,我自己可以说,但你不能讲!

就好比大家私下感慨,我说唉,我这辈子真是一事无成啊。这么说,其实是想从别人口中听到安慰的话。

可若对方随声附和,说是啊,你这辈子真是无能无用,一事无成,那我必然恼羞成怒。

此时方辽跪着,金晖站着,就这么居高临下看死人般俯视着,让方辽觉得,觉得自己好像路边臭水沟里的一条死鱼,如此低贱。

全身的血都向着头顶涌来,突突直跳,催得他面皮发烫,一阵阵晕眩。

凭什么!

方辽额角、脖子上青筋暴起,不禁吼道:“尔有何傲,不过仗着好出身罢了!”

金晖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,反问道:“那令尊何故不上进?”

轻描淡写一句话,不光将方辽当场“击杀”,连一旁的秦放鹤也觉被中伤。

真是……好贱啊!

两人就这么走了,徒留方辽在后面惊慌失措,嗷嗷乱叫。()

二月初三,秦放鹤单独一人返回去找方辽,就见先前还有恃无恐与自己谈条件的三角兄,已然成了霜打茄子,被重枷压得头都抬不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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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见他来,方辽眼中骤然迸发出摄人的光芒,接连膝行上前,颤声道:“大人,小人若说了,家眷不保啊!求大人开恩!”

都是当丈夫当爹的,秦放鹤难免动容,长叹一声,“本官且问你,这些年你赚的不义之财,都用去哪里了?”

方辽一听,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蛛丝,斩钉截铁道:“自然都用在家眷身上!”

我孝子来的,也是好丈夫、好父亲!

然而就见秦放鹤点了点头,漠然道:“哦,那他们也算死有余辜。”

啊?

方辽人都傻了。

“本官今日要与赵提举吃酒,然终究良心不安,特来告知,听了这话,倒觉舒坦不少。”秦放鹤道,“既如此,不日便押你进京问斩。”

说完,转身欲走。

“大人!”方辽瞬间回神,撕心裂肺地吼起来,“小人有话要说!”

凭什么杀了老子,你们却个个加官进爵!

我不服!

方辽不说则已,一说就说了足足三天。

他在市舶司待的时间比赵斯年还久,奈何出身不好,也未曾正经进学,又不得门路,故而久未升迁。

五年前,赵斯年调来,正是人生地不熟,两眼一抹黑,方辽便凑上去,使出浑身解数获得赵斯年信任,明里暗里为其做了许多事……

看着新鲜出炉的厚厚一沓口供,还有根据方辽口述,从城外搜出来的物证,秦放鹤下令,“来啊,随本官捉拿赵斯年!”

一行人冲到赵斯年所在的小院时,他正端着黄澄澄的小米喂鸟,见秦放鹤等人来势汹汹,竟也有心思说笑,“怎么,拿人拿到本官头上了么?”

护送秦放鹤前来的禁军虞侯夏阳一抬手,便有人将方辽押上来,“赵提举,人证物证俱在,你还有何话说?”

赵斯年将鸟食罐子一丢,慢条斯理去洗了手,抓起布巾慢慢擦拭,冷笑,“我乃朝廷命官,仅凭刁民一面之词就想拿我?”

夏阳傲然道:“我出自殿前司,在京直接听命于皇上,此番南下,也只听命于钦差大人,有何不敢?”

说罢,对手下道:“下了他的官帽,扒去他的官袍,给我拿下!”

“谁敢!”赵斯年将手巾狠狠砸到地上,厉声喝道,“大禄律法明文规定,凡官员未定罪者,皆以现任作处。我且问尔等,朝廷可曾定了我的罪?陛下可曾去了我的职?”

众禁军一听,被他威势所摄,便有些踟蹰,下意识看向夏阳。

夏阳微微蹙眉,以眼神询问秦放鹤。

秦放鹤不怒反笑,“赵提举果然熟读朝廷律法,不错,眼下陛下确实未曾定你的罪,然证据确凿,也只在顷刻之间。”

() 赵斯年不甘示弱,“顷刻之间,那就是未到,尔等无权去我官职!”

“我有!”秦放鹤神色一凌,“我南下之前陛下曾有口谕,五品以下官员可先行而后奏!尔为市舶司副提举,不过区区从六品小官,有何不敢?”

随着他的话落下,赵斯年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冷静。

“来呀,”秦放鹤振臂一呼,“去其官帽,剥其官袍!”然后死死盯着赵斯年的眼睛,一字一顿,“沿街游行!”

杀人诛心!

你体面,我就偏不叫你体面!

底层百姓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贪官倒下,无论倒的是谁,他们都会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。

“竖子敢尔!”看着扑上来的如狼似虎的禁军侍卫,赵斯年不断挣扎却无可奈何,目眦欲裂,瞬间失去冷静。

宦海沉浮半生,他自认见多识广,从未遇到过秦放鹤这般不按常理出牌,却每一招都往人心窝子上扎的对手。

“我敢!”秦放鹤向皇城所在方位拱手示意,神色平静,“陛下钦赐我权力,势要惩奸除恶,涤荡寰宇,有何不敢?有什么话,留到来日同三法司官员再说吧!”

赵斯年到底是个文官,如何抵挡?转眼就被剥得只剩里衣,发乱冠斜,狼狈不堪。

斯文扫地,斯文扫地!

担任要职多年,哪里有片叶不沾身的真清白之躯?

只要查,总能查出点什么来,一旦下狱,倘或无人力保,基本就没有翻身之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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