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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91 章 消失的瓷器(十六)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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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卢党已然不成了,与他有旧的金汝为也成了地方芝麻小官,金晖逐权力而行,更不可靠,眼见陛下执意如此,断无人敢为他说话求情。

大势已去。

这四个字一浮现在赵斯年心中,立刻像在他心里戳了个大洞,呼呼漏风。

“黄本何在?”秦放鹤又问。

赵斯年有罪,黄本也不无辜,断然不可放过!

“方才乔装打扮意欲潜逃出城,被守城侍卫拿下,现已押解归来。”金晖问了后面的侍卫,紧接着回道。

“好!不打自招!”秦放鹤心头大定,“如此,甚好!”

然而捉了赵斯年,却不代表可以结案了。

赵斯年实在太谨慎,哪怕对方辽也没交底。

就手边的人证物证来说,确实可以指认赵斯年有罪,但罪不至死。

胜利触手可得,近在咫尺,然就是这一尺……

秦放鹤低垂眉眼,看着堆满书案的卷宗、口供,低声道:“我必杀赵斯年。”

此贼不除,无异于纵虎归山,后患无穷。

“你带我同来,不就是为了这一遭么?”金晖轻笑道。

他站起身来,理了理身上官袍,“我去说降赵斯年。”

这身翰林院的官袍,穿得实在太久了,也该换一换。

对付赵斯年这种人,光明正大的手段是不成的。

你秦放鹤,不行。

金晖到时,赵斯年已然与曾

经体面斯文的中年雅士判若两人。

他的里衣上沾满尘土、污垢,蓬乱的发间夹杂着白日游街时百姓们砸过来的泥巴、污物,臭不可闻。

乍一看,简直跟街头的流浪汉没什么分别。

可即便如此,他还在对着灯下一碗水,尽力为自己梳洗,小心抹去须发间的污秽。

听见守卫开门的动静,赵斯年抬了抬眼帘,看清来人后,哼了声。

小小室内仅有一桌一椅一木板床,此时赵斯年坐在床上,金晖便大大方方去他对面的桌边板凳上坐下,笑道:“提举好雅兴。()”

比不过阁下,?()_[(()”赵斯年面不改色,“昔年有温侯吕布,是为三姓家奴,汝亦不远矣。”

金晖不怒反笑,“莫非提举以为我会恼羞成怒吗?”

赵斯年嗤笑,“自然不会,君深得令尊真传,面厚如墙,酷爱认贼作父,不惜以昔日友朋为踏脚石攀爬,我何怒之有?”

“非也,”金晖站起身来,背着手慢慢踱步,“历史皆由胜者涂抹,似尔等败军之将、丧家之犬、阶下之囚,自然只是草草匹夫,当为奸臣贼子遗臭万年,而我则是幡然悔悟、浪子回头,”他走到灯下,豆大火光映在脸上,在眼底折射出慑人的光,“弃暗投明。”

只要金家能够延续,世人如何说他都无所谓。

认贼作父也罢,弃暗投明也罢,唯有权力!

金晖抬起手,五指缓缓抓紧,像握住了某种无形的珍宝,心满意足。

别看现在南直隶上下官僚皆视我为叛徒,恨不得食肉寝皮,但又能奈我何?只要我来日大权在握,这些人自然会视我为亲朋。

权力,就是这样好的东西。

“秦放鹤曾评价你卑鄙又懦弱,自卑又自私,自以为是,可悲但活该。我深以为然。”金晖笑道,“你不如我父远矣!”

他复又回到桌前,一撩袍角坐下,“我受够了你们这种老古董,自欺欺人,若你真有现在的义愤填膺,当时怎么不豁出去,与董门同归于尽?却在这里大放厥词,为时晚矣。不必说什么理由,只一词足矣:无用!”

赵斯年梳理胡须的动作终于顿住,牙关紧咬。

金晖见了,抚掌大笑,十分畅快。

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成大事者何拘小节?昔日勾践卧薪尝胆,韩信也曾有胯下之辱,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!所以你们一辈子也成不了董春,比不上卢实,自然也不如我爹。”

至少他们懂得忍辱负重,为后人留一线生机,而不是如此坐井观天自以为是。

如今又怎样呢?

不过是负隅顽抗,垂死挣扎,令人发笑。

赵斯年恶狠狠瞪着他,也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也笑起来。

“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你也莫要得意太久。岂不闻一日不忠,百日不用,你当真以为那姓秦的小子心无芥蒂么?”

“你老啦,”金晖摇头叹息,“自己蠢,总以为别人同你一样蠢,我从未将他视

() 为自家人,他也从未完全信任过我,但这又如何?陛下需要我,朝廷需要我!”

纵观朝中年青一代,赵沛,天真稚嫩,只凭一腔热血,走不远的;

孔姿清,与秦子归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,陛下绝不可同时重用此二人。

汪淙、胡立宗,乃秦放鹤同门师兄,亲近更胜孔姿清;

隋青竹,刚直有余,谋略不足;

而甚么高程、康弘、杜文彬之流,更是瘸腿的家畜,难当大任。

甚至就连秦放鹤自己,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仁慈。

剩下的脏活谁干?只有我能干。

只有我!

赵斯年看着他,不得不承认,金晖确实比金汝为更狠,更龌龊,也更适合做官。

但那又怎么样呢?

我不认罪!

似看出他的心思,金晖懒洋洋道:“今日我前来,便是念在阁下与家父曾有旧,若提举执迷不悟……”

他突然咯咯笑起来,在这幽暗的密室之中,分外阴森。

“若提举执迷不悟,那如花美妾和唯一的儿L子……”

赵斯年神色大变,“你!”

金晖放声大笑。

这赵斯年明面上有一妻一妾,膝下却只有三个女儿L,然他却依旧做出一副好丈夫、好父亲的样子来,为世人所夸赞。

但很少有人知道,赵斯年在坊间另有一外室,那外室五年前给他生了个儿L子。

金晖笑够了,站起身来,用力捏捏赵斯年的肩膀,“好了,我走了,提举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

说完,他便摇摇摆摆向外走去。

赵斯年呆坐在原地,良久,抬手将桌子掀翻在地,“啊!”

外头远远传来金晖胜券在握的嗓音,“提举可莫要畏罪自尽呐,不然,我也只好不顾情面,派人去刨赵家祖坟啦!”

赵斯年脑袋里嗡的一声,彻底抛开体面,跌跌撞撞冲到牢门前对外嘶吼,“金有光!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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