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3章 贡者,从下献上之称(为盟主「为盟(2 / 2)
他病急乱投医,就把拜帖投到了全楚会馆门前,全楚会馆门房,接了拜帖,告诉袁可立这里是楚馆,不便接纳,袁可立请门房行个方便,宵禁将至。
门房也有点慌,二十三日,是陛下每月到全楚会馆蹭饭的日子,这眼看着陛下马上要离开了,这要是撞见,少不得问责,门房说了两句后,不敢多吵。
「说好了一日就一日,明日就走,不要多说话,不要被人发现。」门房小心叮嘱着,可门房话还没说完,袁可立就被两名缇骑,给摁住了。
皇帝每月到太傅家蹭饭,这是惯例,京师人人皆知,缇骑负责陛下安全,这种看起来有点可疑的人,而且在陛下快要离开的关键时间出现,缇骑不抓是失职。
主要是袁可立背的书箱,看起来太重了些。
朱翊钧在文昌阁里,国事聊完,正在聊熊廷弼会试之事。
「熊大啊,这次考试有没有信心?」朱翊钧笑着问熊廷弼的备考如何。
「陛下要我考个状元吗?那估计不行,大明人杰地灵英才辈出,我觉得我能考中进士,状元不敢说。」虎背熊腰的熊廷弼颇为谦虚的说道。
熊廷弼的样子,更像是个武将,而不是士大夫,熊廷弼读了那麽多书,仍然没有多少书卷气。
朱翊钧身体往前凑了凑说道:「要得状元简单,咱给你泄题好了,反正礼部确定了考题,要咱朱批,到时候,咱告诉你!主考丶副考丶同考官,连贡院都是咱的,咱给你开方便之门,拿他个状元郎!」
「额…」熊廷弼略显无奈,陛下敢,他可不敢。
「陛下不可,王谦那个举人有问题,影响了王谦升转,这万万不可,泄题不是在害他吗?」张居正人都麻了,私底下的陛下,其实一点都不严肃。
「玩笑话,玩笑话。」朱翊钧摆了摆手,站起身来说道:「这入了夜,咱也回去了,熊大你好好备考,千万不要紧张,你的文章,咱也看过,好好考,绝对没问题。」
朱翊钧也是说着玩儿,会试,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的大事,他这麽干,是公然破坏秩序,他是怕熊廷弼紧张,意思是,这次不行还有下次,实在考不中,熊廷弼还能走武夫一途。
骆思恭入了文昌阁,俯首说道:「陛下,臣抓了一个窥伺之徒。」
「哦?带上来。」朱翊钧大感惊奇的说道。
袁可立被带到文昌阁的时候,背后一层又一层的冷汗,飞鱼服他还是认识的,这没有被五城兵马司抓走,居然要被缇骑给抓进诏狱了。
朱翊钧一看袁可立的样子,就知道这不是什麽窥伺之徒,挥了挥手说道:「放开他吧,就一个书生,你叫什麽名字?」
不怪缇骑多心,实在是袁可立的那个书箱有点太重了,王崇古的弟弟王崇义就是被火药给炸死的,不得不防。
袁可立的手掌十分的粗糙,和朱翊钧的手很像,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手,他人站的很直,精气神打眼一看,就不是什麽奸佞之徒。
「回贵人的话,姓袁名可立,河南睢州人,入京赶考,为避宵禁,叨扰全楚会馆,全无窥伺之意。」袁可立再俯首说道,他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,但从站位上看,是主事之人,能在全楚会馆主事,一定是贵人。
「哦,那就住一晚吧,帐算咱的。」朱翊钧也不是很在意的说道,缇骑以为他是窥伺之徒,就把人摁了,这一晚的房钱和餐食,就算是解除误会。
缇骑已经全面检查过了,书箱里装着小米,不是火药,四十斤的小米,是他拜师的束修。
朱翊钧走到了文昌阁的门口,忽然回过头问道:「你说你叫什麽?」
「回贵人的话,袁可立。」袁可立立刻回答道。
「行。」朱翊钧打量下了袁可立,笑了笑,直接离开了。
张居正送皇帝离开,等到车驾在街头消失后,张居正才回到了文昌阁,他仔细想了想,把袁可立叫到了文昌阁里,让游守礼拧亮了一点石灰喷灯,现场给袁可立出了道题,让他写一篇文章。
等袁可立写完,张居正又给袁可立拿了张算学卷,在袁可立做卷的时候,张居正从骆思恭口中全面了解了一番袁可立的情况。
儒学经典,袁可立没有问题,可是算学卷的成绩就有点差了,但也不是全无基础,主要是他家乡没有好的算学老师。
张居正看着面前两张答卷,想了想说道:「刚才离开的贵人是陛下,想来你也猜出来了。」
「你要拜师陆树声,可是他不肯接纳,这样,我给你写张拜帖,明日你去拜师,或者,这四十斤的小米,就归我了如何?」
「学生拜见先生。」袁可立立刻行了个弟子礼。
四十斤小米不是什麽金贵的东西,可全楚会馆的腰牌,也十分烫手。
袁可立要拜的座师就是陆树声,就是万士和之前的礼部尚书,整天跟皇帝对着干,最后被赶出了文华殿,一直在京师居住,现在仍然是清流名儒,想要拜师之人,络绎不绝。
张居正让游守礼安排袁可立住下,并且让人给他拿了套算学书,明日起,袁可立就在全楚会馆的家学堂读算学了。
「这个陆树声,家里的规矩太大了。」张居正心情很好,无论是心性,还是才思,袁可立都是可造之材。
袁可立不能进门,也不是陆树声不念旧情,是袁可立没给门房好处,要拜师的那麽多,没好处,门房自然不会专门跑一趟,这些学子有诚意,会在门前多等一阵,或者再次拜访。
程门立雪可是千古佳话,尊师重道的典范。
这也就是机缘巧合,袁可立迷路转到了全楚会馆,否则,袁可立一定会多跑几趟,多跑两趟,就知道要给『人事』,自然就可以拜师了。
陆树声既然肯写信给袁可立的父亲,那自然是认这份过去的情谊,而张居正这属于是半道截胡。
截胡就截胡了,是陆树声自己不要的,陆树声也挑不出理来,袁可立是被赶走的。
张居正当然不是捡破烂,他出的题目是:救民于水火之中,取其残而已矣。
这句话出自《孟子》,说的是商朝灭亡周朝建立,王朝更替,周武王灭商建周,把老百姓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,杀掉了无道暴君。
而袁可立就解的很好,这个题目的关键在于救民和取残。
取残就是铲除残暴的无道暴君。
这可一点都不好写,尤其是陛下在某些方面表现出了暴戾的特点,稍有不慎,写的不对,别说考进士了,不因为指斥乘舆被抓起来都是好的。
而袁可立则立足于救民二字,通过短短的几句话,论证了谁让万民陷入了水火之中,谁就是残暴的源头,如果圣君明知道这些残忍,还不诛灭这些残暴,才是不行仁政。
圣王拯溺救民,必诛残暴以安黎庶。盖水火之民,非自陷也,残贼驱之也。不取残则仁政无所施,救民之道曷由彰?
袁可立在很短时间里,一句话破题,可见其才思之敏捷,在没有良师的情况下,自学算学也到了合格的标准线,这已经是很厉害的学子了,基本上可以确定金榜题名。
张居正起了爱才之心,就帮了袁可立一把,他那麽问,已经堵死了袁可立拒绝的可能。
袁可立和熊廷弼这种关门弟子丶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是完全不同,这就是张居正提供一点点帮助,袁可立以弟子礼觐见,日后袁可立飞黄腾达,不要忘记了这份香火情,同门之间,也算是有点关系,互相帮衬。
对于张居正而言,这是顺手的事儿,可对于袁可立而言,这可以让他辗转反侧,难以入睡。
这一次走错了门,也不知道是福是祸。
张居正在士林里的名声,真的非常非常的差,说什麽的都有,乱七八糟的传言,数不胜数。
这很正常,从古至今,变法者从来没有好下场。
极力避免跟张居正扯上关系,是士林的共识,哪怕是楚地的举人入京赶考,也是能避就避,实在是没地方去,也不会轻易到全楚会馆。
但袁可立实在是没地方躲了,外地人入京赶考,要尽量避免惹祸,尤其是袁可立这种穷苦出身,无权无势,一旦犯禁被拿,考不中还好,考中了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。
袁可立和张居正第一次接触,他直观的感受到了张居正的霸道,根本不给你任何拒绝的机会,行事风格的确如同传闻那样,雷厉风行,除此之外,袁可立觉得,士林里的一切传闻,都是假的。
因为袁可立看到了一个摆满文书丶显得有些杂乱但颇为有序的书房,说明这间书房的主人,平日里确实非常的忙碌。
袁可立求学的路上,见到过很多名儒乾净整齐的书房,那些他求而不得的书,就那样摆在书架上落满了灰尘。
一个勤勤恳恳的老人,为了大明兴衰鞠躬尽瘁,就是袁可立的第一感觉。
朱翊钧回到了通和宫,处理了今天的奏疏已经月上柳梢头,他想到了在全楚会馆见到的年轻人,袁可立,一个被鞑清封禁了三百年的名字。
袁可立是军户,世袭百户,卫所制度败坏后,这世袭百户已经名存实亡。
出身军户的他,在天启二年,临危受命,开辟了辽南战场,和关宁军形成了钳形攻势,七战七捷,给努尔哈赤造成了天大的麻烦,甚至策反了努尔哈赤的女婿丶手下大将刘兴祚,而这位刘兴祚最后也为大明战死沙场。
可惜,到了天启崇祯年间,朝中东林丶阉党争的你死我活,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,哪怕是后金咄咄逼人,攻城略地,但朝中依旧无人在意,斗的你死我活,根本没人真心平定关外祸乱。
后金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打进京师,但面前的敌人,真的会要命。
党锢从来如此,为了斗,其他全然顾不上了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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